湯燒好了。

游星將湯鍋挪開，換上一鍋清水，又從櫥櫃裏翻出半包芥麥面來。他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很多年未曾下廚了。沒有共進晚餐的人在身邊，烹飪似乎就變成了一件毫無意義的瑣事，能免則免。但也許這一切都即將改變。他有些神不守舍地將芥麥面倒進鍋裏，然後眼角餘光就突然看見客廳裏的十六夜秋緩緩站起身來。她似乎還在半睡半醒的狀態，動作略顯遲緩，卻透出一股貓一般的慵懶與優雅。游星短暫地忘了湯鍋。明明十三年過去，但秋似乎一點都沒變老，仍然是他記憶中的模樣，只是比少女時期的天生麗質更多了萬種風情。

秋一路走到他身邊，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，笑得燦爛無比仿佛清晨的霞光。“游星，湯燒好了？好香！”她說，“不過你應該叫我起來的，我好再做兩道菜。不如我來做你最喜歡的天普羅？”

游星一動不動，腦海中卻是一片混亂。什麽意思？難道方才決鬥中的冰冷無情針鋒相對只是一個不合時宜的玩笑，還是現在的秋——又或許是他自己——仍在夢中？然後他就看見秋也凍住了，臉上笑容散盡，只剩下驚慌失措。她踉踉蹌蹌地連退了幾步，差點沒撞上身後的櫥櫃，直到和游星的距離足足有三四米她這才又站直了。

“我這是……你為什麽在我家裏？”秋的聲音終於穩了下來，而被驚駭驅散的憤怒也再次一點一點聚攏，直讓游星覺得周圍氣溫陡降。“我們方才正在決鬥，為什麽突然就到我家中了？你究竟做了些什麽？還有你為什麽在我的廚房裏燒飯？”

“我沒有任何惡意，秋！我怎麽會傷害你？你是我拼盡性命也一定會保護的人！”游星呼了一口氣，壓住內裏翻湧的焦躁，然後柔聲說道，“方才決鬥時你太激動了，竟然昏了過去。我怕你出事，便抱你進來休息。鬧了這麽久，你現在一定餓了，我正好燒了湯，來喝一點吧。”

秋先是那裏疑惑不安地看著他，但面對著游星坦然而熱切的眼神，她又覺得手足無措，只能轉開頭去。當她看到餐桌上擺著三份餐具時，不禁一楞。她轉過身去，就看見客廳的沙發上還躺著一個小小身影。“等等，那是……游馬？！”

她幾步竄到客廳裏，跪倒在沙發邊。游星忙解釋道，“你昏倒之後這孩子就突然竄了出來，嚷嚷著要代替你決鬥，與我分出高下。他只不過是太激動了，或許也是太累了，這才倒下，但應該沒有什麽大礙。放心吧，秋。”游星本還想再問一句她和九十九游馬到底什麽關系，為何如此在意這個孩子，但看她情緒不穩，終究沒有開口。

“別叫我秋，”她冷硬地回了一句，接著似乎意識到自己態度太冷，她又低聲添了一句，“叫我清原好了。畢竟這名字我用了十三年，習慣了。”

游星只覺胸中一陣刺痛，這十三年的離別也顯得愈發苦澀，但他也只能點頭。“是，清原，”他說，“過來一起吃些東西好麽？我想你一定餓了。”

秋安靜了許久，最後卻道，“等游馬醒來一起吃好了，你不也擺了三份餐具麽？”她的目光一直沒從游馬身上移開，頓了一頓又是低聲說道，“這傻孩子還真是無所畏懼，居然挑戰你。他無疑是個前途無量的決鬥者，水準在他這個年齡來說也是難得的，只是要想挑戰你卻還差了一截。畢竟這世上有幾人能與你平起平坐地決鬥？這孩子，別真傷到了就好。”她的語氣柔和極了，仿佛當真是對著自家孩子的母親。

而游星則是微笑著搖了搖頭，正想糾正秋的時候卻突然看見躺在沙發上的游馬一下坐了起來。“清原醫生！”男孩子吼了一聲。看見呼喊的人正在他身邊，游馬終於笑了起來，然後一把抱住了秋，說，“哦，原來你沒事！太好了清原醫生，我剛才真是擔心死了。對不起，清原醫生，都是我的錯。我不該隨隨便便就把你的事情告訴陌生人，才鬧得你被心懷不軌的人打擾。不過你放心，那家夥已經走了；他再也不會來煩你了。”

秋拍了拍男孩的腦袋，又是心疼又是感慨地說道，“謝謝你，游馬，但你這孩子，以後做事好生想想，別風風火火不顧後果地一味往前沖。你就這樣摻和到決鬥中來，從決鬥的角度來說已經是占了十二分的劣勢，再說你也不看看對手是什麽人。”

“那場決鬥確實很驚險，但是我贏了！我讓他保證不會再來煩你了，”頓了一頓，游馬若有所思地添道，“那人雖然不懷好意，可真是一個絕頂強大的決鬥者，還有那些同調怪獸……”

“你……贏了？”秋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男孩，“當真有人能勝過他？真的麽，游馬？”

“他當真贏了，秋，”游星走到他們二人身邊，對秋點了點頭。

“怎麽是你！”

游馬差點便從沙發上跳起來，但秋按住了他的肩膀，柔聲說道，“沒事的游馬，我想我們之間只是誤會而已。我們暈倒之後是他送我們進來，還準備了夜宵；他並沒有惡意。”

男孩歪過頭來，遲疑了片刻之後便道，“好吧，清原醫生，如果你說沒事那就沒事。不過你為什麽這樣吃驚我贏了決鬥？難道這人很厲害？”

“厲害？”秋笑了起來，“‘厲害’這個詞怕是不夠形容。他是被封為決鬥王的人，只怕自從像你這麽大年紀之後就沒輸過一場決鬥。”

聽秋如此說話游星不由自主地挑起眉頭。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妻子，可秋既沒有去思考自己的那句話，也不像是想起了什麽，她只是笑望著面前的小男孩。

“決鬥王？”游馬嚷嚷著，“多拉風多帥氣的稱號呀！將來有這麽一天我也要得到一個差不多的稱號。只是清原醫生，我真得贏了剛才的決鬥！就是用你給我的卡片才取得了勝利。我發現了同調怪獸的用法！雖然，雖然，”游馬擡頭瞅了游星一眼，幾分向往又有幾分不好意思地說道，“雖然是看他用同調依樣畫葫蘆抄的。同調怪獸還真有意思。”

秋轉向游星，仿佛尋求他的證實。游星不禁微微笑了起來，說，“不錯，方才的決鬥確實是游馬贏了。游馬，你是一個非常強大的決鬥者，前途無量。我真想不到這短短幾分鐘你便看懂了同調怪獸的用法，還能依樣反擊。

“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，”秋疼愛地握了握游馬的手，“好了，也說夠了決鬥。來，我們一起吃點東西。”

游馬像所有孩子一般熱情歡呼，“好極了，就等著你說這句話呢！夜宵好香，我也真是餓了。”

三人圍著餐桌坐下後氣氛變得愈發和睦，就仿佛他們真是一家人共進晚餐。秋和游馬在說些有的沒的話題，而游星則是安靜地聽著，偶爾評論一兩句。桌上的吃食掃了大半，秋還是問起游馬究竟為什麽大半夜的還未回家。她還未曾忘記那個讓她在深夜沖出家門，真實得幾乎不像是夢的噩夢。游馬的小臉頓時垮了，開始用叉子謀殺還沒吃完的面條。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斷斷續續地說道，“陽鬥——他是一個我認識的人的弟弟——他被人拐走了。這都是我的錯。可是我不知道那個什麽V不懷好意。我為了額幫快鬥把弟弟找回來，不得不和他們決鬥。總之這一切都太讓人難受了。我以前都不知道快鬥有這麽多難處。可是快鬥他……”

游馬的故事說得亂七八糟，他們也完全聽不明白。看出游馬並不想多談論這件事，游星便說，“無論如何，游馬，我們還是早些送你回家才是。這都快要天亮了，你的家人一定非常擔心。我送你回家？”

“唉，可以坐你那輛非常帥的摩托車嗎？”游馬的眼睛一亮，方才的陰霾也忘了大半。

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，卻還是望向了秋，似乎在等待秋的批準。而秋則是搖頭說，“一會兒我開車送你回去。”然後她又看了游星一眼，添道，“我並沒有別的意思，只是我見過游馬的姐姐，如果我送他回家的話他的家人會更放心一些。”

收拾了餐桌之後秋便催促游馬上路。他們兩人在門口的時候秋回頭望了游星一眼。“你可以……如果你願意地話，今晚就住我這裏好麽？”秋遲疑地說道，“我，我想問你些事情。”

前門在兩人身後關上之後游星不禁長長地呼了一口氣。

這無比漫長的一天就仿佛是在過山車上度過。能如此迅速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找到秋，他自是高興，可緊接著就發現如今的秋居然將自己忘得一幹二凈，就算面對面站著仍然遙不可及，他又難免悲憤，甚至有些絕望。但或許事情還沒有那麽糟糕，或許這只是結局之前的一個小小波折。半睡半醒時的秋已經叫出了他的名字，不是麽？緊繃了不知多久的心弦終於稍微放松了幾分，游星只覺得疲憊不堪，倒在客廳的沙發上只不過幾分鐘便睡熟了。

秋回到家中的時候並沒有人迎上來，不免暗暗擔心那個被她稱作“決鬥王”的男人是不是已經悄悄地離開了。照理說她完全沒有理由擔心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的去留，但不知為何想到那人或許已經離開，她只覺胸中悶得厲害。但到了客廳裏秋看見那陌生男人已經睡熟，神情像個孩子一般平和自然，嘴角竟還掛著微笑——他醒著的時候可是很少微笑。秋楞楞地看著那張英俊的臉，竟自看呆了，好半天回過神來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，然後去臥室抱了床毯子出來。

給熟睡的男人蓋上毯子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握住了秋的手腕。“秋，秋，”他在夢中喃喃念道，“別忙了，睡吧；游馬沒事的。過來睡下。”說著他還拉了拉秋的手。

秋突然就臉紅了，但不知為什麽她並不想甩開那陌生人的手。這一夜太多奇遇，她也是累了，早就想睡下了。她遲疑了片刻，終於還是在陌生人身邊躺下。

“睡吧，秋，”陌生人說，手臂環在她的腰間，是一種久違的溫暖。

秋輕輕吻了吻陌生人的臉頰，說，“嗯，晚安，游星。”

——這一切都不陌生，睡熟之前秋朦朦朧朧地想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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